因為《侏羅紀世界：統霸天下》在院線上映卻又不能帶孩子看，於是在家再訂了一個月的 Apple TV+ 來看 BBC 恐龍紀錄片《史前地球》，就來順便瞧瞧它新上架的原創電影，有達珂塔強生再次風情萬種的《人生恰恰恰》，而且這次是三十多歲熟女要吃二十出頭小處男？再查一下演這小處男的演員 Cooper Raiff 看來不簡單：此片是他自編自導自演男主角、拍攝時他才 23 歲已是他第二部劇情長片、一部在西南偏南一部在日舞影展大放異彩、疫情這兩年間他已成為美國獨立電影炙手可熱的新星！這部《人生恰恰恰》大獲美國影評好評紛紛誇獎 Apple TV+慧眼識貨撿到了寶！
不過帶著這樣的高期待來看，我反而覺得相當洩氣，也不只是對他個人作品洩氣而已，反而是對所謂「美國獨立製片」的水準要求感到有點皺眉。當然美國獨立製片很多人努力找題材找預算湊團隊去把美國各角落的議題挖深拍出，但也有一些「清新小品」說實話就只是純樸可愛輕鬆愉快令人如沐春風，在影評給予的評價中常看到 "funny", "charming", "lovable", "honest", "sincere", "warm" 甚至稱之 "comfort cinema"，真的看下去也覺得他們男帥女美舒服文藝好看好聽充滿所謂「獨立片」筆觸，但真的看進議題發展未必真禁得起考驗，甚至有時還流露點自戀與耽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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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光看本片片名 "Cha Char Real Smooth" ，這片名就是「舒舒服服」「入口即化」的小確幸片名呀 XD 這一句取自片中一場派對舞會中跳「恰恰」社交舞時帶舞的口號：「恰恰恰、恰恰恰、順著節奏這樣就對了」real smooth ，原來此片是關於一位「派對暖男」的故事：22歲主角 Andrew 剛剛大學畢業人生迷惘中，他大學女友 Maya 要去巴塞隆納當「傅爾布萊特」交換生、他還想著要跟去西班牙壯遊一起住半年、但大家心知肚明人生已進入下個階段唯他仍眷戀不捨；不能去西班牙他就回到老家，住媽媽家裡睡弟弟房裡又討厭繼父，對找工作興趣缺缺就先待快餐車打工。
看得出來這是許多世代都有這個年代尤然的「啃老族」，當然美國傳統若真啃老就太禁忌了一定還是會自食其力打點工，但這位主角 Andrew 整個處在一種「不想畢業」的心理狀態，本片看來就是要針對這心理狀態去談他如何成長轉變展翅高飛吧？果然很快地有天弟弟帶他參加同學姊姊的「猶太成年禮」Bar mitzvah 、他本著大學派對舞會精神在這玩得很開炒熱氣氛、竟被社區婆婆媽媽慧眼看中為「派對暖場」Party Starter 、未來整個猶太大社群還有無數成年禮派對要請他主持！不但解決經濟問題媽媽還很興奮覺得可以開公司當事業！
只是這以大學生之姿帶少兒開個酷派對的 Party Starter人生，多少表示他人生的裹足不前：一方面他仍眷戀著大學生活無拘無束的派對生活、另一方面他以 22 歲之齡可分享人生智慧給低齡者就感到踏實、反過來說就是要去職場當小弟向高齡者學習就渾身不自在！不過此片還有另一個乍看暖心其實令人憂心的例外：他喜歡大姊姊、他從小就喜歡大姊姊、他一生長大都很受阿姨們歡迎、他也非常享受這歡迎而在同學們的媽媽之間如魚得水、這下當派對暖場更享受阿姨們歡迎！更糟的是，社區來了個眉宇憂傷的正媽 Domino 帶著一個自閉女兒，令他這姊控一栽下去再難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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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出發點是真課題，頗有意思也很重要更切合時勢：許多年輕人的人生高點就在大學、往回看家鄉看小輩看主婦都有種得意感、但往未來看事業看前輩看專業都裹足不前！這當中很搶眼的「姊控」或「姨控」多少也有種性別窠臼：在美國郊區社區裡，年長人士中嚴肅專業的多半是男人、女人則多半是家庭主婦經營社交圈，而他在嚴肅領域中不願意長大之餘、可以在年長女性這較溫暖粘膩的領域中刷刷長大感 XD 看看本片 Andrew 與各配角的關係，還真有這種差別：他很黏媽媽很照顧媽媽、但他對繼父冷嘲熱諷從沒好臉色，彷彿希望女人小世界中我是唯一的男性騎士。
這對年長男人與年長女人的性別雙標，也同樣發生在他與女主 Domino 的姊弟曖昧主戲上：年少生女還生到自閉兒的 Domino 力抗社會壓力拉拔女兒，總是風姿綽約但眉宇憂傷楚楚可憐地，令 Andrew 我見猶憐如騎士般伸出援手；支援方式是當其自閉症女兒 Lola 的保姆，必使出帶派對功夫全心傾聽全身投入，必讓 Lola 敞開心扉對他信任也令 Domino 暖洋洋地心懷安全感；但當知道 Domino 還有個四十多歲的律師未婚夫 Joseph 時，他那對年長男性的敏感就豎起倒刺來，怎麼看都覺得 Joseph 又傲慢又不體貼根本配不上，卻百思不解 Domino 為何仍要嫁他而忿忿不平...
這種大學畢業年輕人的青澀情懷也的確是個議題：你還沒長大總是自我中心孤芳自賞、看待外面的大人世界總是嗤之以鼻、轉頭面對小孩可當個有智慧的大哥哥就有種踏實感、面對姿態弱於自己的女性則有種騎士的自戀... 凡此種種都是「面對人生裹足不前」的心理病症等待成長超越呀！也不只在私領域人際關係上，甚至在公領域的求職上 Andrew 也流露同樣的傲慢：他不太想找新工作但好像又不得不找，於是百無聊賴地為了證明自己草草申請了個 NGO，面試時孤芳自賞吹捧自己姿態還擺得很高，對對方專業實務與對方提出的問題輕蔑以對... 這樣是要怎麼長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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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出發點都很有意義、處處令觀眾心下一凜！只是這些問題如何解決、而這心理又如何成長轉變？那恐怕就是本片致命傷：從小處看，他這個面試雖在片中看似很囧，但在片末居然揭曉還是上了，可說即使這樣自大仍完全沒有挫折與痛定思痛就直接進入下一關！從大處看，他一開始覺得情敵 Joseph 是個糟糕的年長男人、而電影視角拍攝 Joseph 一直還是個糟糕的年長男人、結果 Domino 還是要嫁他自己也只能接受；這則讓 Domino 這女主角被限縮為一個投射想像受害的花瓶，她仍知道未婚夫不理想，但還是要與人生妥協，一切她過去提過的理想與嚮往都只是過眼雲煙。
即使如此不理想又仍如此妥協，本片片末 Domino & Joseph的婚禮結尾還是以美國年輕人的「獨立電影筆觸」在人們面孔聲聲笑語與翩翩起舞中、搭配文青風的 indie pop暖洋洋地瀏覽過這處處美好的人生。誒誒，片中以 Andrew 的視角看出去這大人世界不是千瘡百孔處處抱歉嗎？他對 Joseph 的人格有什麼新認識或其本身有什麼新改變嗎？Domino對現狀的憂愁與對未來的憂慮有任何新認識或新改變嗎？既然這一切不論在「實質」與在「認知」上都沒有正向新變化、那這個走向人生新階段的「長大」真的這麼值得擁抱嗎？
結果本片的「長大」成了時間到了就妥協吧的理所當然，反而沒有心理體悟更無實質改變，成了一個按表操課的而非批判性的成長！這彷彿在告訴我們：不管大人的世界如何、不管未來路上有何風景，反正「長大」向前向外大步跨出就對了；而你以前對這大人世界的種種懷疑與批判既不需要它實質改變、亦不需要什麼痛定思痛的理解與和解，總之「長大」本身就是正道做下去就對了。也許在 Cooper Raiff 這位年輕才子如詩如畫的文青影音筆觸下，這樣的長大就是「人生多美好」舒舒服服地，但你對長大加入這不理想的世界、難道一點去批判它去改變它的理想性格都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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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這就是 23 歲編導寫出 22 歲故事的視野限制吧？回想許多談論少年成長擲地有聲的 YA 電影，主創不是已近家長年紀的 40 歲上下就是已出職場一陣子的 30 歲上下，他們要給 YA 故事做出超出 YA 的「成長」都來自 YA 年紀後十幾二十年成長體悟的累積，這才能讓 YA 電影能先耽溺當下生活再經過種種掙扎走向下階段未來。但 Cooper Raiff 寫起這故事觀察起大人世界，很顯然視野仍很「真誠」地留在 22-23歲大學畢業的情懷中並沒走出來，對於一個更加理想的大人未來是什麼樣子也並沒看法。這也還罷了，就他人生經歷的限制嘛，我們成年觀眾也毋須強求。
但本片對正姊女主角及其他女角的處理處處都是少年性幻想，彷彿所有女生都喜歡我這英雄騎士而洋洋得意著 XD 說到底，Andrew這個主角的設定是充滿負面危機的，他對女生無微不至的暖男式愛護，在現實生活中若沒拿捏好分寸，說好聽是「濫情」說難聽則很容易走向「佔有慾」，但看來儘管 Cooper Raiff 拍出的角色都流露這黑暗面令觀眾緊張了、他自己卻仍渾然不覺地繼續把 Andrew 塑造成一個極度體貼沒有缺點的暖男！這樣塑造男主角也罷了，但塑造女角們如蝴蝶般繞著他轉、甚至還有「男生紳士說不要、但女生熱情倒貼」也太過自戀... 推薦拉開距離觀察欣賞。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QRyyagJ9GP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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